中国古代文人之为官,或清高,或正直,总是迫切地希望能与自然界产生某种联系,将植物与品性相连,焦渴地企盼它们能与自己对话。于是,文人们大笔一挥,写诗作画来抒发自然的神奇与美妙,或托物抒情,或以景明志,世间万物竟疏离了自然界本体的特性,将品性幻化成强烈的线条与色彩,一时间,古诗画自然天成,人与世间万物也就和谐共处,恰如“清风”般美好。
且不论到底是古人赋予了植物以内涵,亦或是植物提点古人以品性的启发,两者竟相得益彰,最终万物在他们笔下具有了灵性。例如,初春郊游,挡眼有绿竹一片,于是吟诵“千磨万击还坚韧,任尔东西南北风”;夏日观荷,见芙蓉亭亭,提笔写下“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”;秋日赏菊,寒意初临,或信手拈来一句“宁可枝头抱香死,何曾吹落北风中”;到得冬日,踏雪寻梅,沁香入鼻,又可成就一句“不要人夸好颜色,只留清气满乾坤”,转角抬头,偶遇几株松柏,便悠悠念道“岂不罹凝寒,松柏有本性”。如此林林总总,正直清廉的品性不胜枚举,如刀刻斧凿般印在灵魂深处。浮现脑海之际,人事喧嚣、滔滔名利立时淡去,即便走在最嘈杂的街市,也如身临曲径幽处,风生竹院,月上蕉窗,林下月光落在肩上,碎若残雪。
去年四月,我去了一趟泰州,在那暂做过客,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,次日便匆忙赶去扬州。从泰州到扬州的路上,偶见一片竹林,如条件反射般,脑中突然想起郑板桥来,想起“扬州八怪”的名号,想起他的竹石图,以及那句因为画竹而流传至今的“些小吾曹州县吏,一枝一叶总关情。”当地的人民从骨子里感知到那份温情余热,也能随口说出些许残存的故事,就如偶遇朋友寒暄几句那样自然亲切。
像郑板桥这般人,历史上还有很多,他们以笔为戒,以墨为尺,全身心构建出一种高山流水般的淡雅崇高。纸上晕开的笔墨标榜着另一种态度,与浑浑噩噩的尘世划清界限,固执地要把清正的精神输入历史的魂魄中,在他们看来,这种标榜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平淡。外世闹闹腾腾了几千年,却终究承载不了历史的寄托,漫漫长夜过后归于沉寂,峨冠博带零落成泥,高阁楼台,绣闼雕甍亦不过转瞬即逝,转瞬,即逝。谁能想到,笔墨偶然间的涂划,竟能镌刻山河,雕镂人心,于其中张罗出一片寥廓的天地。拂一拂衣袖,一根根俊俏的竹子,一朵朵幽香的梅花,便从生命中衍生出来,另成高峰与人性对立,浩荡万里,遗世独立。不顾多少风雨、无数斗争,它就如遥远边塞上孤立寒风中的玉门关,亦如万国来朝时灯火璀璨里的长安城,不必时时见到,但只要一想起,就像归来的老将士回忆起长烟落日下的羌笛声,流经丧乱的仕子梦回开元全盛日的唐王朝。即使贫困潦倒,抹月秕风,也不会卑怯躬身,挽袖洒泪,反而更沉着、更安详。
千百年来,这片天地款款地接待着一个又一个漂泊的游子。尽管时过境迁,物是人非,但这“清风”却随着历史遗留了下来,引导后人不断追寻,后世的读书人从他们的诗画文章里触摸得到那份重量,就像是从梦魇中甦醒,从迷茫走向清晰。在这里,没有蝇营狗苟,没有尔虞我诈,无数含霜履雪的傲梅、墨竹、青松可以肆意生长。它们似是木讷的,呆滞的,甚至是丑陋的,但脱离美学范畴来看,它们有生命,会生长,每一笔每一画又隐含着极强的象征与意识,表现出让人为之一振的精神面貌。孤独的人世间,这般孑然清正的精神,这番秉直刚毅的气概,就如一缕“清风”传遍每个角落,因而弥足珍贵。(蓝山县土市镇纪委 张锐敏)
来源:永州廉政网
编辑:吕艳芳